碎裂的夏日

辗转难眠的夜里，终于起身整理，关于这个夏天的记忆碎片。

头疼

暑假，在送女儿上车的那一刻，我也开始难得的假期。说走就走的自驾行程，一边攻略一边悠游，带着老人和狗，主打一个“走哪算哪”，却低估了自己长时间驾驶的承受力。同事说，你应该换着开车，我说副驾驶上是吃吃喝喝睡睡的老年人，后座上是随着老母亲左拐右拐而东倒西歪的狗子，我能把方向盘交给哪一位？一路的美景数不胜数，从开始走走停停地拍摄，到最后放弃记录，突然明白，最美的风景永远在路上，既然拍不完，就存在记忆里吧。躺在不平的草地上，短暂地感受真正的躺平。

由于计划最后一天要赶回去，所以最后一夜即便风雨交加、电闪雷鸣，却丝毫没有动摇迫切回去的心。但是第二天想想后怕极了，大姨说，可千万不能给你哥说，不然得把咱俩骂死。翻山越岭地连夜开了七八个小时，中间遭遇电闪雷鸣加冰雹，我笑着说如果雨刮器有语言功能，可能会说它生平摇出了自己最快档速。即便如此，在冰雹最密集的时候，仍然遮挡住了行驶视线。我几乎趴在方向盘上，看不清马路两边，是悬崖还是平地，只能拼命地紧盯着黄色的中界线，生怕走偏了。副驾驶的大姨紧紧地抱着狗子，冰雹打在车上的声音让它全无睡意。就这样慢速行驶了两个多小时，冰雹渐变成雨，而后消失。终于稍微可以放松靠一会——

“大姨，咱俩真是生死之交，啥大风大浪都经历了”。“姗，以后没有咱们过不去的路”。

“我害怕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，幸亏方向盘有保护套还能吸汗”。

“我害怕得都不敢大喘气，但也不敢告诉你，怕你更紧张。”

“我当时就想，总不能到处都是乌云冰雹，慢慢开，总能开出去头顶这片天，翻过这座山就像翻篇一样。”

疲惫不堪的二人，在凌晨近两点办理了入住。由于狗子看见酒店的男保安护主心切、狂吠不止，只能被留在了车上过夜，老母亲和姨奶奶担心自责了一夜。第二天一大早继续赶路返程，正式开始了我碎裂的一夏。

不知是长期疲劳驾驶还是高反或是颈椎病，在到家的第二天发烧、头疼、浑身乏力又占据了整个身体，好奇怪，病毒总是偏爱于我。我那自诩略懂医术的同事，时而诊断我是感冒了，时而诊断是颈椎病犯了，时而又觉得我是延迟高反，病急乱投医，不但主动吃药，还破天荒地去吸氧，期待缓解病症。一周后，头疼脑热的病症逐渐褪去。

牙疼

停药后的第二天，一年一次的智齿又开始发作，我感慨这盒布洛芬的使用率真高，从头疼吃到牙疼，直到只有吃药才能浅睡一会的时候，终于主动约了牙医。去年的某个时刻医生同样建议我拔掉智齿，但小时候拔牙留下的阴影，让每次闻见牙科独有的味道都逃之夭夭的我，始终不敢“长痛不如短痛”。记得小的时候，门牙新牙已冒出，但旧牙丝毫没有活动的迹象，为了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”，我的老母亲、外婆以及一名护士一位医生，几乎是五花大绑把我按在靠椅上，打麻药用手钳似的工具在我嘴巴里忙乎了半天，我一度怀疑麻药的真假，导致后来只要一听去看牙，想方设法找各种去不了的理由，但终究没能摆脱。只是成年以后，大家一起聊起牙齿健康问题的时候，我还是由衷感谢，毕竟帮我长了一口健康整齐的牙齿。

现在想起来，拔牙其实挺像教育的，毕竟它们都存在“矫正”的功能。就像很多年前，有人就问我，从小你母亲管你那么严你不恨她吗？这也是到现在为止，我们中老年亲子关系问题存在的原因，她始终觉得我恨她。学生时期确实如此，就连高考填报志愿，我连院校、专业都没有要求，只要离开兰州就好，是一种涉世未深的逃离。后来工作了，同事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也存在同样的困扰，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。我说我从开始的逃离到现在自己有了孩子以后，多的是感谢。我的父母可能最后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家，但在他们力所能及的时候，父亲提供了一切能提供的条件、平台，不只丰衣足食，从小游山玩水看世界，一直对钱没概念的我，在结婚多年后，老公看我小学的日记，他对于“我每周都和爸爸妈妈去吃一百多块钱的烤羊肉，吃得好身体才能好……”感到无比惊讶。我的母亲，到现在都不满意我对女儿的教育方式，经常批评我的溺爱。我只记得一直到高中毕业，上下学都是家人接送，没有一点自由，这种管教让人窒息，所以我不希望我的孩子，去经历我曾经那些不快乐的经历。但也正因为管教严格，所以在大学自由的时间里，我能习惯性地自律，这大概就是严管厚爱。所以说，拔牙本质也是教育，让你的牙齿有规有矩才能有模有样，但是过程少不了疼痛，这又像极了没有完全快乐的教育。

心疼

五六年前第一次体验了“心疼”的感觉，连续好几天“心疼”无法入睡，这才去检查，原来是心悸是心律不齐是尖瓣反流，我才发现自己心里真不能有事，明白生啥都别生气。无独有偶，同样的症状也发生在这个夏天好几次。辗转难眠，真想亲手把心里的破事掏空，医生说的我只遵照了一半，就是在家里、包里、办公室里都备上速效救心丸，而她说背上浩特监测一下，我假装没听见。我总结了犯病的规律，有心事、睡不着、熬夜，当然，这三个环节几乎都是依次发生，就像此刻想写东西、睡不着，那就爬起来熬夜写吧。

头疼、牙疼、心疼是这个夏天给我的组合拳。被这套组合拳突袭，但不至于鼻青脸肿，痊愈之后，带着女儿爬了一趟兰山，这个夏天第一次上兰山看夜景。站在高山之巅，视野无比开阔，一个人静静地审视过往，规划未来，想竭尽全力地洞察这世间真相。风吹在脸上，自知自治自止，坚守尽可能的清醒。

而那些让我病痛的心事、往事，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暂时全部放下，能痛快淋漓地大哭一场也好，可是后来发现，眼泪貌似枯竭了，只能将自己的碎裂深藏于心。在沉沦中，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，更深刻地了解自己，而此时的沉沦并非年幼时的逃离，而是自给自足给予灵魂的休憩，是为了在之后的日子里更有力量地前行。

傍晚时常站在窗前，眺望远处的夕阳西下或者灯火阑珊。时间仿佛凝固不语，将一天的疲劳与忙碌归放于眼前的山海之间。这不仅是大自然的景象，更是心灵驿站，要像落日般适时放下沉重的琐碎，回归最初的宁静与自由，而山峦终将迎接星辰，人们需要在某个欢喜的瞬间找到属于自己的归宿。在人生的长河中，爱情大概是夜空中最亮的星，时而沉醉得璀璨夺目，时而遗憾得像初秋的晚风带走了夏日热烈。无论是夕阳西下，或是灯火阑珊，静静地眺望吧，在落日归山海的温柔里，终将明白放下是为了更好地前行。

这个夏天，时而清醒，时而沉沦，就像白天和黑夜，交替相错。一夏又一夏，有些人就留在了记忆中的夏天。